一、电话
“丫头,天气转凉了,记得——”
“加衣服。”不容妈说完,我故意地接上话茬。
“在学校里,——”
“吃好穿好,不要舍不得花钱。”妈育儿经,几十次耳濡目染下,不觉间已经倒背如流。
妈两番被抢白,也不恼,竟是没来由的笑了,就着话筒一端嗔怪:“这孩子,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,做事毛毛躁躁,老沉不住气。”
让妈妈这样说自己,可不行。稍稍地正了正神色,略带严肃地为自个儿辩驳。“妈,你总这么说,我也不小了。”
“是,是,可不就是大姑娘了。”“丫头大了,就说不得了!”末了的一声,妈妈音很低,应该是一个人的自语,可还是一字不落地飘散到我的耳朵里。
听着妈妈近乎讨好似的附和,忽地只觉咽喉一埂。
什么时候起,妈妈——已经这样在意我的感受,只是一句话,也要多加斟酌。
良久无言。
干咳了一声,我率先打破了沉默。“妈,我这个星期可能回来。”
“哎,那好哇,我家丫头最爱喝煲的汤了,妈明天就去市场上,买只小母鸡,再有就是些蘑菇,用小火慢慢炖,然后……”
“哎呀!妈,你真是——,这不才星期二嘛!” 领略多了妈妈滔滔不绝的功夫,当真怕了,每次只得撒着娇草草结束话题。
想不通,妈原先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呐!只是女儿外出求学的这几年间,妈那套“口若悬河”的能事愈加显山露水。
二、理解
大了以后,无论怎么嘟囔着嘴说不乐意,逢到周末,到底强不过这般那般的琐事。回家的想法,每每一念突至,转眼又到下一周,周而复始。
入学时,满塘荷花尚且开的最盛。那时,母亲望着一池子荷花荷叶,忽然转过脸来笑语吟吟。
“丫头,下次你回来,咱们就打莲蓬,今年池子里接得卖力,不比去年,一定够吃。”
“恩,好吖,我就顶喜欢吃它。”言语间,使劲儿点着头,冲着母亲顽皮地一转眼,“说好的,今年谁都不许跟我争!”
母亲就笑了,笑到有些收不住的时候,用食指轻轻地触了我的眉间。“你呀!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,日头刚好照在她的脸颊,微黄的光晕中,透出一层淡淡的幸福。我一直呆呆地看着,看着妈妈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会撒娇、会宠溺,忽然觉得真好!
然后时间一瞬就到了如今。
日历上九月的影子匆匆翻过。十二月了,推开门,看到黄花遍地,海棠凋零。掐指算来,和母亲约定的回家,约定的吃莲蓬,就在一次又一次推延、推延中,化作水漂,终是没有成行。
母亲大约也是理解的,更多时刻,母女二人的角色定位悄然间更替。
“是嘞,你还是个学生,学校的事第一重要。”
母亲总是柔声地加以安抚,在这般劝慰里,把我心底残存的一丝也磨平殆尽。待到很久以后,倏然间想起:“诶,不能回家陪她,不是应该由我来解释原因吗?似乎,我什么也未加说……”
……望故乡渺渺,归思难收。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。念去去、千里烟波、雾霭沉沉楚天阔。多情自古伤离别,更哪堪,冷落清秋节……
读着诗词,故乡二字“嗤”地一声把心刺痛了,家,何其不想家,何其不想母亲?只是,总有太多的因缘际会、阴差阳错。
有时候,真希望还能回到幼时,那段和母亲耍无赖、被母亲不留情面地怒斥的日子。但时光不会倒流,而长大却是客观事实,我越发有独立的思想,母亲性子也越发温婉。
渐渐地我开始读懂母亲的感慨:丫头大了……女儿一天天长成,母亲不是不想管束,真的是心有余力不足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