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来到村子的时候,正下雨。那天我恰好在村口树下玩,他走到我身边问我:你好,请问这儿是民兴村吗?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睫毛,还长在一个男孩的身上。高高瘦瘦的个头,短发,算不上帅但很清秀的面孔。说话的时候低头看着脚下,说得很慢,很认真。他身后不远处的车子里走出来一个成年男人,那是他叔叔,他没有父母,他叔叔送他来找村福伯。福伯是村里的孤寡老人,六十多岁。从那以后,他就在村里生活了。他年纪比我大两岁,但因为是后来搬来的,就只比我高了一年级。此后的每天早晨和傍晚我们都一同来回,那年我们十一岁。
后来我们先后进了初中。我们不在彼此喊喂了,开始喊彼此的名字或者小名。比如他的名字晋新,再比如我的小名小恬。不过他一直喊我小糖,因为他说他吃过的糖都是甜的。我不喜欢这个称呼,但叫的次数多了也就惯了。
小糖,你哭过?谁惹你了,我帮你找他去。放学的的时候,我们和往常一样在校门口会合,他发现了我眼睛有些红肿。
没事,我下意识的偏过头,我们回家吧。
小恬被班里一个混蛋抢走了糖。和我站一起的同桌看我不说话就和晋新说道。
走,带我去找他。晋新拉起我的手说。
尽管我百般阻挠,终究还是没能阻止,那个抢我糖的同学从我们身边路过,还炫耀抢走的那颗属于我的糖果。我赶紧拉住晋新,但还是没能阻止他们打起来。晋新个头对付那男的阔绰,结果可想而知。事后很长时间他无数次跟我臭屁说他战斗力起码抵得上两个人。如果不是那男的个头太小,我想结果还难说。当然我只敢这样想想,不敢说出来。自从我们混熟了以后,晋新这混蛋从来就没和我客气过,动不动就拿手敲我额头。然后飞也似地逃掉,我追不上。就像时间和那段回忆,飞快,不会回头,再也找不回来。
村里的家长不会给孩子们很多零花钱,但我生日那天,晋新给我送了一个蛋糕和一个毛茸茸的熊,这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要很大一笔钱。当我得知他为这礼物攒了一个月零花钱之后,我很意外也很感动。前段时间时间我还总说他小气,连请我吃糖都不舍得。
时间的速度是无法测量的,如果可以测量的话,我觉得至少比光速快。
高三,他成绩一成不变的第一,从无意外。我依旧稳定在前二十,不进不退。按这趋势我们不会在同样的大学。果然,通知书来的时候,他在名牌,我在普通二本,但我们填在了同一个城市。开学的时候,他早了我七天,我给他送别的那天,在村口的树下吻别。这是第一次,以前我们最多只是牵个手,还不敢给人看见。 (好文章阅读 www.wenzhangba.com)
他先去了大学,我在家里呆了大学前的最后一个星期,天天忍受爸唠叨。出发的时候,我很激动,一则是进大学了,二是晋新说会在那边车站接我。会送我去学校,会宣告我是他的,不许别人染指。
火车走的不算快。但我多希望它可以再慢一点,再慢一点,慢到永远也到不了那车站。
下火车的时候,一直到人走光了我也没有看到晋新。他可能很忙,或者零时有事,我跟自己说。接着,我自己打车去了学校,在经过一个下午的忙碌之后,终于弄好了床铺和衣服。背着小包,去他的学校找他,里面装着晋新喜欢的小龙人奶糖。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他的宿舍,一问发现他早上就出门了,一直没回来。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手机。我在他们宿舍等了许久,没有等到他回来,却等到了一个我永远不想听到的消息。
晋新那天早晨很早就起来了,洗漱打扮,因为他说要去接他这世界最漂亮的女朋友--小恬,也就是我。但在路上出租车出事故了,很严重,来不及抢救就离开了这世界,离开了我。永远。
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。他的叔叔赶来给他处理后事,我想去参加他的葬礼,但他叔叔不同意,那眼神和语气说明了他不欢迎我,很愤怒。他叔叔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谈恋爱的人,那是他写信的时候说的,他叔叔是他最亲的人。就这样,晋新离开了,我没有送他。
我在他的坟前坐了很久,陪他说话,说他为了我打架抢糖,抢来的时候,那颗糖已经不像样子了,他说这颗糖不好看了,给他吧。我就给了他。这颗糖本来就是我买给他的,只是被人抢走了。高中的时候,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,很多时候都是在斗嘴打闹。那次他说喜欢我,想和我交往。我说我先跑,在我跑到那棵树之前,你追上我,我们就交往。那次我跑的比平时慢,而他那次是我见过跑的最快的一次。还说到了他说要在那个火车站等我,要迎接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朋友。不知不觉眼泪就涌出来,压抑不住。他说过不喜欢我哭。
两年了,我大三了,单身。每个月的今天,我都会来这里,因为晋新躺在这里。人生的爱如果错过了,就再也回不来了。就像是玻璃心,碎了就再也不能粘合如初了。那颗会爱的心死了。
以后,我还会生活在这里。会找一个爱我的人嫁给他。我还会定期来看你,以一个女朋友的身份。我永远是你的女朋友,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。晋新。